2008年1月19日

「機車」的由來

說起「機車」的由來,得回溯一八八五年八月二十九日,那天德國人戴姆拉把改良的汽油引擎,裝在木製兩輪車上,製成了世界上第一輛機車,並獲得了專利…但是,我不是要講這個。我要講的「機車」是形容詞,不是名詞,其用法是:「你這人很機車耶!」它的意思約莫是:不上道、固執、難搞等。

明明是拉風的交通工具,怎麼變成了負面的形容詞?我想了很久,發現此詞有三個特點:僅見於台灣;約十年前出現;係青少年俚語。由此,我大膽推測「機車」一詞是「雞掰」的隱語,「雞掰」是台語,本意是「女性性器」,是名詞,但也可作形容詞用,意思約如「機車」,用法是:「你這人很雞掰耶。」曾有人將「無間道」電影重新配音為「cd-pro2」系列,極為爆笑,在網路上紅極一時,其改編的對白中,即大量將「雞掰」當形容詞用,甚至成為梁朝偉一角的外號,「雞掰」的形容詞用法在台灣中下階級生活中,是很普遍的。

用北京話說「你很雞掰」時,變得不雅,故改掉最後一字以掩耳盗鈴,秀場搞笑主持人也常用這招。以ㄐㄧ音開頭的詞中,最易想到的就是「機車」,「你很雞…」也就在最後一字急轉彎為「…車」了。正因「機車」脫胎自台語「雞掰」,所以台灣以外的地區無此用法。我如此推測,不知各位以為然否?

我帶這本書去荒島

常有人問,如果只能帶一本書去荒島,你要帶哪一本書去?這個寓言中的荒島,當然是指你的書房,而島旁的海洋就是四壁上汗牛充棟的書籍。我環顧書房,如果只能選一本書來讀,我會選哪一本呢?直覺的答案是《STS讀本:科技渴望社會》。

許多人不知道STS研究是啥子,我引用一段該書的簡介:「透過這些STS研究的洞察,科技不僅不再是隔離於社會之外的象牙塔,反而成為現代社會中形塑性別、國族、階級、民主、日常生活、親密關係與自我認同的權力中心,並且也經常反為這些社會力量所導引與型塑。這一點可能是STS觀點中,最違反常識而令人費解之處:正是在深入最『純粹技術性』的實驗室與科學實作之後,我們才明白科技是如何地充滿著『社會與政治』意涵,而且何以我們對這些意涵往往視而不見。」

簡介中的「違反常識而令人費解」、「平常視而不見的意涵」,就是我最想閱讀的部分。還有什麼比推翻自己和眾人的成見,更有趣的事呢?黑色的大禮帽內有一隻兔子;被鋸成兩半的美女居然復活;被釘死在十字架上卻憐憫旁人「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」;佛法大師勸人見佛殺佛;愛恨交加,哭笑不得,全部成立又全部不成立;「外科醫生動手術前應洗手」、「膽固醇有害健康」、「地球繞著太陽轉」等曾被視為邪說;哺乳是餵奶的意思,為什麼只有半數能哺乳的獸類竟以偏概全的稱為哺乳類呢…多麼違反常識,多麼令人費解,多麼…值得閱讀!

讀這本書,以新眼光看「科學技術」尚是餘事,更重要的是,從這些具體議題中,學到批判的方法(可分歷史學、哲學、社會學等取向)。學會這套內功心法,即可開啟天眼,透視其他建構出來的權威、價值觀、意識型態,使你更加解放,樂莫大焉。

尚未開始,即已結束

會議上,她受到批評,不禁掩面哭泣。回到座位,立刻收到他來信:「還好吧?中午請你吃飯。」她破涕為笑。那確乎是一頓愉快的午餐,進行了約三分之二時,她有一種正和男友相處的錯覺,便不落痕跡地提起男友。他依然微笑,依然有禮,依然一絲不亂地分析人情和事理,她完全放心下來。幾周後,她告訴辦公室內幾個比較熟的同事,她要離職了,將回故鄉高雄,在親戚開的公司內任會計。她當然也告訴了他,於是,信又來了:「星期六出來逛逛吧?」她答應了,她喜歡和他說話,他總能以最淺白的措辭,說明一種微妙的道理或感情,令她豁然開朗。

捷運西門町站前,他提議去看電影,兩人在玻璃橱窗前站立許久,他說:「其實你不想看電影,對吧?」她客套的說了句什麼,他說:「沒有關係,我們找家店,坐下來聊天好了。」就近去紅樓劇場,這是一棟百年紅磚老房,氣氛很不錯,兩人愈談愈開心。她覺得她可對他傾吐任何事情,最後連「那個秘密」都說了:公司有位男生向她告白,起初她百般拒絕與迴避,最近卻開始迷惑,覺得那男生蠻有魅力,幾次半夜,通完電話,很想不顧一切的去找他,讓該發生的發生,事後再回相交六年的男友身邊,絕口不提。他聽完這個故事,沒給任何分析和建議,像陷入沈思。她當然不會知道,此時他明白自己被定位為兄長,她對他並沒有愛情的想像。

她滔滔訴說,她之離職,有大半是為了逃避那位追她的男生,不知高雄的生活將如何,也不知她和台北的男友相隔兩地,感情會不會受影響。她沒有說出那男生的姓名,但他猜得出來,很可能就是企畫部那個姓陳的,他正巧知道那位陳姓帥哥的某些把妹秘辛。他在心中嘆息,如果說她和男友有性有愛,和姓陳男生有性無愛,和他就是什麼都沒有了。

從她一進公司,他就極欣賞她,但他知道她有男友,自認只是迷戀美女容貌,再加不喜歡在職場談私人感情,他隱瞞住心中的好感。那天,她在會議上哭泣,他再也按捺不住,約她吃飯。吃完那頓飯後,他覺得自己不再只是愛她外貌,連她的性情也一併愛進來了。知道她要離職後,職場戀情的忌諱沒了,他不住幻想和她正式交往,親吻她流淚的臉龐,在辦公室瞥見她的側臉或背影,即有喝醉的感覺。

下午三點,在紅樓劇場喝完茶,他提議去市立美術館。下午五點,他們在館外公園散步幾圈後,他提議去士林吃飯。下午七點,吃完飯後,他提議去咖啡店。每次提議,她都答應了,他如同小孩般雀躍:莫非她對他也有好感?他願意等待她和現任男友結束關係。他想起,他並沒有立場制止她和陳姓男生發生外遇,不禁黯然。咖啡店內,他心血來潮,說要試撥她的手機,她想阻止,但他已經撥了。她從提袋內拿出手機來,看了幾下,結巴說:「有,有,通了。」他立刻會意她在慌張什麼:她的手機沒有響鈴,只有震動,分明是不想在他面前接聽男友的電話,他對贏得她更有把握了。不早也不晚,這場第一次約會該結束了,他不想顯得急切,卻忍不住約她明天下午見面,她面有難色,最後仍然答應。

星期天早晨,他忍不住發簡訊給她,說等不及下午,希望中午就能見到她,但她一直沒有回這則簡訊。下午,相約的時間快到了,她用一個他辨認不出的手機打電話來說:「我晚上得和我男朋友吃飯,所以下午只能陪你一個小時,一個小時後,我男朋友會來接我。」這是怎麼回事?他心知不妙,或許她是用男友的手機打來的?或許此時她男友就在她身旁。他後悔早晨發那則簡訊,詋不定她昨夜和男友過夜,早晨她男友比她先發現那則簡訊。他應該和她保持聯繫,靜靜在旁等待局勢改變,今天,不,連昨天,都不該約她的。如今,他成了她和她男友心目中的第三者(其實是第四者)了,在道德尊嚴的壓力下,她非得在男友面前割捨他不可。他告訴她:「我正想打電話給你呢,下午我臨時有事,不能來了。」電話彼端的她不卑不亢的說:「這樣呀?那我們另外約吧。」他知道這段戀情沒有開始便已結束,仍強打起精神說:「好,好,我們另外約,拜拜。」

2008年1月18日

棒球年代

小時候,巷弄尚未被機車占滿,每天下午,鄰居小孩對巷內各戶大喊:「打棒球!」所有小孩便帶著他有的手套、球棒、棒球出來集合,二十幾人結隊往堤岸去。那時,市政府沒有特別規劃堤岸,不像現在有溜冰場、籃球場、停車場、花圃等,那兒就是一片雜草地──我們的天然棒球場。兩個年紀最大、體能最好的小孩出面當隊長,輪流挑選隊員,誰先選?甲扔球棒給乙,乙伸手抓住,甲握住他虎口上方,乙再握甲虎口上方,最後誰握到頂端,對方再無可握,就由他先選。所有小孩都能分配到守備位置,年紀最小的,往往被派往最遠處,好不容易,球往他方向飛去,他就興高采烈的追著去撿球,覺得參與到了。我妹常是現場唯一的女生,沒有人願意讓她打球,我便派她去當主審,她站在捕手後,裝模作樣的喊「好球」或「壞球」,但她根本是魁儡,我們另有判斷。半數以上人沒有手套,我也沒有,我向來借用別人的,但我是左撇子,不容易借到右手手套,只能勉強在右手上戴左手手套,不得不露出幾個指頭來。有時,我戴在左手上,接到球的瞬間,用右手拉掉手套,仍用左手投出,後來在電視上看到,美國有位獨臂的王牌投手,也用這辦法。常常,球沒入草叢,再也找不到,大家只好放下手中裝備,在草叢內走來走去,直到不得不放棄。長大後,每次經過,總幻想那些草叢內,恐怕有好幾百顆白色的棒球。升國中後,我開始迷籃球,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。

2008年1月16日

街頭藝人愛說笑

鄭進一的「愛國精神病」專輯內,有一首歌改編自歌仔戲「乞食調」。原本的歌詞是在扮可憐、討好人,鄭進一將它改得「騙子」、「無賴」氣十足,偏又出以第一人稱敘述,結尾是「你再不施捨我就要用偷的了」,聽之令人噴飯。歌中有句「老闆呀,老闆娘呀,我好可憐喔,趕快施捨我吧,賞我一點油錢吧,我的車沒油了」,令我想起我在美國佛羅里達州邁阿密見到的一名乞丐。

那年我去美國自助旅行,途中來到佛羅里達州邁阿密,遇到一名黑人乞丐坐在馬路邊,說個不停。說是乞丐,他面無愧色,侃侃而談,氣勢不遜當紅電視脫口秀主持人。難得的是,他妙語如珠,所有觀光客聽了,都忍不住掩口而笑。舉例來說,他講一半,會忽然手指對街的轎車喊:「喂!別弄髒我的車!」從車旁走過的路人嚇一大跳,稍後才會意到他的幽默。另一次在紐約搭地下鐵,一位仁兄(剛好也是黑人)忽然開始在擁擠的車廂內演講,起先大家以為他有精神病,仔細聽,他談的是自己的行乞經驗,原來是繞著彎子在討錢。他也是妙語如珠,唱作俱佳,例如他說:「有一次有一位紳士給我一張鈔票,我接來一看,居然是一塊錢,天啊,這麼體面的紳士居然只給一塊錢。我展開鈔票一看,上頭的華盛頓眼中含著淚水(tears in his eyes)。」

這兩位是乞丐,其實更像是街頭藝人。正宗的街頭藝人自然更是刻意幽默,以多掙賞錢。在芝加哥見過一位穿緊身衣的小姐,徵求一名男觀眾蹲下,站上他肩,兩人站直,疊成一層樓高,引來熱烈掌聲,這時高高在上的小姐,對她身下的觀眾說:「喂!你可千萬別鞠躬!」另一位男士表演同時拋九顆小球,演完以大帽子收錢時說:「可以放錢,也可以不放,但是千萬不要把錢拿走。」

還有一天,我去費城博物館看莫內「睡蓮」,故意不買票,在門口等人求售他已買的票,以撿便宜。果然,我和一位小姐成交了,掏錢給她時,我開玩笑說:「我想你不收支票。」她的反應很好:「沒錯,我們也不刷卡。」兩個各取所需的人哈哈大笑,氣氛極佳。相對於此最成功的笑話,我所見的最失敗的笑話,發生在我在舊金山搭有軌纜車時,那時很多遊客模仿電影中所見,吊在車尾,將半個身子伸出車外,非常危險。駕駛員以麥克風調侃說:「門口的乘客,請面朝前方,這樣你才知道你被什麼打中。」他講完,沒人理他,當他不曾說話,他只好繼續介紹街景和本市歷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