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資料上看,這是一起幫派份子在國中校園內販毒的案子。
我約阿仙在學校旁的紅茶店見,他非要改在鄰近的小公園不可,我心生狐疑,仍答應了。到了公園,阿仙來了,他身後有五位高頭大馬的同學,我和阿仙對坐石桌旁,那五人沈默的圍觀,我問他們可不可以讓我們單獨談?他們羞赧的摸摸頭頂,連聲說好,走了。細看阿仙,瘦小白皙,鼻下有細細的汗毛,眼神中有些散煥,竟似強忍著什麼悲傷。我告訴自己:那可能只是吸毒的症狀。
認識阿仙後,覺得他是頗有理由「悲傷」的,父親得老年癡呆症,但管教嚴厲已成本能,母親中風後住在療養院,哥哥大他不到一歲,他念國三,哥哥念高一,家屋是違章建築,屋內陰暗骯髒。所謂販毒,在他而言,只是受朋友之託,向同學兜售三級毒品,自己也在好奇下淺嘗幾回。
新店的少年法庭上,人本保證盡力輔導阿仙,法官要求他回家睡覺、準時上學、不再跟人打架,他點頭說嗯。校方處理他的案子時,有些疏失,例如:遲遲不向教育局通報、讓警察在他上課時將他帶走、沒有第一時間通知家長等。但事後,校方擬出完整的輔導方案,人本決定對外保密,讓校方安心亡羊補牢。
每天上午,九點多的時候,我就豎起耳朵,常常是輔導主任來電說:「阿仙還沒有來喔。」我答:「我馬上去找他。」便騎車去他家,去他朋友家,把他從被窩挖出來,送他去學校。阿仙常在一個拾荒的朋友家睡覺,那兒有約五六位年齡和遭遇和他類似的男生,整夜打電玩,近凌晨才東倒西歪的睡下。阿仙有心準時上學,但是朋友都在熬夜嬉樂,叫他如何說「我先睡了,明天要早起」?一旦睡到快中午才起床,下個念頭很可能就是「今天不去算了」。
每次「哄」他起床,總要花我至少一個小時,起初他神智不清,最後被我磨得清醒過來,便將臉埋藏在自己的臂彎下,偷偷的羞澀的微笑。有一回,帶他到輔導室,一位老師見到我們,問明情況,對我說笑:「你是社工,還是慈濟呀?」我摸摸自己頭頂說:「你看我是不是光頭就知道了。」校方安排阿仙每天中午上課業輔導,除了定期跟我面談外,也申請了經費,定期跟「張老師專線」面談,阿仙也很合作。
法官要求的三件事,回家和上學,他並沒有做得很好,我只希望他做好第三件事。可惜,事與願違,那些在樓梯間抽菸之類的小事就不談了,有一次他同學去別班「討公道」,他跟去助勢,結果比他同學更衝,率先跟對方毆打起來。他個子小,說話溫和,打起架來卻兇,像完全不同的人。
和阿仙的父親相熟了後,我們一群人去他家大掃除,該洗的洗,該收的收,該扔的扔,心想,家中環境弄整潔些,阿仙和他哥哥比較願意待在家中。不料,事後阿仙的爸爸老是向我抱怨,我們打掃後,他有一罐珍貴的陳年蘿蔔乾不見了,我不知如何回答,他則以「寬恕」的眼光看我。有一天,阿仙的爸爸指著一個玻璃罐說,就是這種老蘿蔔乾,我隨他手指望去,心中大喜,因為罐上貼了商標,這就好辦了。我說:「我馬上訂五罐來給你。」阿仙的爸爸一愣,搖頭說:「我上次那罐,醃一百年了,買不到的。」我又被打敗。
我也曾去天母探望阿仙的媽媽,那所私立療養院雖是社會局所安排,場景仍然令人鼻酸:炎熱下午,電視高吊在牆上,播出沒有人看的節目,一群老人坐臥在床上或椅上,行動不便的被綁坐在輪椅上,以免滑落,老人彼此不交談,一名東南亞籍的女傭坐在角落,面無表情的修剪自己的指甲,這就算是「現場有專人照顧」了。
每一兩個月,我都要陪阿仙去少年法庭一次,法官很有愛心和耐心,每次詳細問完阿仙近況後,都以「看得出你有努力,但是進步不夠多」為由,交由人本繼續輔導。
阿仙畢業了,考基本學力測驗那天,發生一件事。考堂結束後,阿仙那校的人跟別校的人起衝突,幾乎要打群架,阿仙看情況不對,拉著好友,避開了。這稱不上豐功偉業、好人好事,但是阿仙能放下他最在乎的「義氣」,思考打架的後果,然後避免它,令我們十分欣慰。阿仙有他想念的學校和科系,但是他基測成績不好,達不到錄取標準。他到處找工作,都做不長,有一次他不顧我們反對,去網咖上大夜班,還有一次,我們安排他和他朋友兩人,去他那朋友的親戚開的洗車廠工作,結果兩人只做兩天就跑了。
後來,愈來愈難找到阿仙:打電話去他家,他不在家;打他手機,沒開機或沒有人接;在手機中留言,他不回;親自去他朋友家找,他朋友說他很久沒來了;偶而找到他,約他見面,他都說好,此後卻又不知去向。家庭、學校、社工單位,能幫助他的力量,都要斷線了,阿仙要如何在這功利無情的社會中,肯定自己,抗拒訴諸感官的誘惑?
我們曾請兩位少年隊的刑警來人本,就阿仙的案子,請他們協助。來人輕咳一聲,似笑非笑的說:「我們和你們人本不同的地方是,你們迷信愛的教育,不相信有些小孩是壞人。不過,這樣也好啦,以後我們處理不了的案子,可以請你們幫忙。」委婉的微詞令我莞爾,以打擊犯罪為使命者,如此說,我也不意外,但是心中不由想起阿仙曾說:有一天半夜,他們一群朋友坐在公園聊天,忽然來了兩個少年隊警察,環顧四周,喊某人姓名,然後不由分說,走到那人面前,伸腳踹他,將他帶走,後來那人因案被送往桃園少年輔育院。
幾個月後,有人說,阿仙跟人打架,掛彩了。又過幾個月,有人說,阿仙加入幫派了。後來,又有人說,阿仙的爸爸報警,警方從他家搜出毒品,阿仙被補了。我不知道,這些消息是真是假。最後,阿仙再也沒有任何消息傳來。約一年後,江老師接到阿仙的信,拿來給我看。當初就是江老師來,請我們幫助阿仙,阿仙和江老師的交情遠非我所能比。只是,信是從「桃園市向善街九十八號」寄來的,我很熟悉這個地址,那個半夜被刑警踹的少年,最後就是被送去這個地方。
我急切的展信來讀:和我們失去聯絡後,阿仙又犯毒品案,今年三月進了少年觀護所,六月轉往少年輔育院,這封信是十月寫的,他還要兩年半才能「出來」。我關心他為什麼進去,以及什麼時候出來,但是我更想知道,他以什麼樣的心情待在那兒,他如何看待自己。
細讀第二遍,阿仙說:「我很高興法官判我來這裡,爸爸不用再擔心我沒有回家了,我也了解了許多道理,以及自己的渺小。」我不禁眼紅了。阿仙又說:「江老師,國中這麼多老師,我居然還記得妳,是因為剛踫到毒品這條案子,我最無助的時候,妳幫助了我。雖然我沒有什麼優點,但是我懂得知恩圖報。記得我常在辦公室開玩笑,喊您『老媽』嗎?當時我真的把妳當媽媽看待,連做壞事,都不敢讓妳知道呢。」看來,阿仙在輔育院,過得還好,和江老師通信後,他必定更加心安了。我想找時間去桃園看他,去前先寄些書呀什麼的給他。
在我帶過的青少年中,阿仙無疑是特殊的一位。從前他對我總是「點頭說嗯」,這次他以文章表達心聲,令我覺得他長大了,但也可能他從前就很能寫,只是我無緣讀到。不過,有一點,他從來沒有改變:不管情況如何窘迫,他從不怨天尤人,而且同情別人,明白有些人真心愛他。記得,阿仙的父親在法庭上,以大嗓門訴說幻想的情節,在法官面面強行擁抱兒子時,阿仙的臉上絲毫沒有憤怒和羞恥,我特地去看他,我看到他對父親流露出深深的憐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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